景衍一震,手里的手机几乎要被他捏碎。
苏晓沐惨淡的哼笑了一下:“你和她之间怎么处理的,我已经没兴趣知道了,她要对我做什么事我也无所谓,可是有一点……”她昂起下巴看着他,“不能伤我儿子!要不然,无论是谁我都会跟她拼命的!”她颤抖的睫毛上已经盈上了泪珠,很快又被她用手背揩去,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。
景衍沉默了一会儿,才认真地说:“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确处理得不好,是我太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你的感受,我答应你,以后不会这样了,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商量。至于她,我不会再姑息。”
苏晓沐摇摇头,叹了口气:“已经晚了,景衍,你还不明白吗?太迟了,如果你以前跟我这么说,我恐怕会欣喜若狂,可现在我只是觉得真是老天开的一个大玩笑,你的一步和我的一步总不协调,错开得那么彻底。”景衍还没来得及开口,她又旧事重提,“我还是那句,我们分开吧。”
景衍抿唇说:“你也知道,我不会同意的。”
“景衍,你不要逼我!”苏晓沐睁大眼看着他,嘶哑着声音吼道。
“你累了,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,我去让人送点吃的来,还是小米粥对不对?”景衍说着也没听她回答就走出了门口,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是落荒而逃的,只因他怕再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分开的话,那会生生地刮了他的心。
景衍刚出来就接到王皓的电话,他走到走廊一侧的露台上接起来。
“老板,我们已经跟媒体通了气,又答应追加广告投入,在纸媒这边应该能暂时压住了。”王皓顿了顿。
“暂时?”景衍皱起眉来,清冷地说,“我不要暂时,我要彻底消除这件事的影响,你们马上拟个方案。”
王皓犹豫了一下:“方法……也不是没有,我们可以提前向媒体公开您先前拟定的爱心公益基金的利好消息……”
那是景衍一个月前以苏晓沐的名义成立的基金会,从他所持有的景氏股份中每年抽成10%的盈利用于基金会的运营,这个基金会旨在帮助贫困的单身母亲以及哮喘症患者,现在还在筹备阶段。其实每个商人或多或少都会做点慈善事业来宣传自己的正面形象,可是像景衍这样的指向性很明确的公益却大不同。依王皓的猜测,他家老板本来是想等到基金会准备成熟了再告诉苏晓沐,给她一个惊喜。因为开幕会就定在苏晓沐生日的那天,这件事除了公司高层知道以外,还没有对外公布。
景衍没有考虑多久,很快就吩咐:“那就这么决定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至于网络方面,因为信息海量,一般网民只是追求新鲜感,等更多更大的新闻出现后就会慢慢淡忘,毕竟你们并不是公众人物。而且我们也有意控制消息加热扩散,所以事情应该很快就平息了。”他们一开始只是因这件事牵涉到老板的私事而慌了阵脚,等冷静下来的,其实发现跟处理以往的危机没有很大的差别,只是对象不同,所以这次需要更谨慎更细致的做法而已。
“你和陈锐说,如果这次处理得好,公关部年底分红提一个点。”
王皓在电话那边苦笑,这分红也不是那么好拿的,要是处理不好可是连饭碗都保不住,他定了定神,接下来自己提到的这件事也很艰难:“老板,幕后操纵的人已经找到了,应该是……”他没敢说出那个名字。
“秦臻?”景衍替他接话,“说下去。”
王皓虽然有些讶异老板的口吻,不过着实松了口气,概括地说:“技术部根据发帖人的ip地址查到了一个地方,那是上次发照片的那个记者的老家。据我们了解他因为股市低迷欠了不少债,回老家以后又一直没有找到工作,可近日却一次性清了债务。我们用了一些方法,知道他两周前曾经悄悄地回到北京,入住的地方正是秦小姐所在的酒店,有服务员证实他们曾经见过面。我们……要怎么处理?”
景衍握了拳冷笑:“他想借这种诋毁名誉的阴损事翻身?想得轻巧,那就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,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?至于美国那边,我自有打算。”
他挂了电话,保姆阿姨也送来了小米粥,还有一些开胃的小菜,他打发了阿姨,亲自拿到病房。
里面传出的阵阵笑声止住了他的脚步,他收拢手指握着保温盒的提把,从门口的小窗户看进去,晓沐靠着枕头坐直身体,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,不似方才面对他时的麻木冷然。
小尧站在床边,一手捧着碗,一手拿着盛了粥的调羹在嘴边吹了吹,再送到苏晓沐跟前,装小大人似的“啊”了一声。苏晓沐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,唇角的笑容更深了,也乖乖地张开嘴吃了一口。小尧机灵地又喂上一口,苏晓沐即使没胃口,也没忍心拒绝儿子的好意。
还是凌子奇心细,摸摸小尧的脑袋说:“好了,你妈刚醒,吃不了那么多的。”
“妈?”小尧听了以后咬咬唇,要哭不哭的样子真的让人疼到心窝窝里。
苏晓沐极力弯出笑意:“我已经好很多了,没你们想的那么虚弱,过两天就好啦。”
小尧眼红红的,脱了鞋爬上床一下子抱住她:“妈,你放心,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!”
“好呀!我等着呢!”苏晓沐梗了梗喉咙,忍不住在他额上亲了一口。
凌子奇拉了拉小尧,对苏晓沐说:“你该休息了,我们晚点再来看你。”
“嗯,你放心好了,我没事的。”苏晓沐简单地应了一声。
他们那和谐融洽的样子,直直地刺痛了景衍的心。
凌子奇拉着小尧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遇到景衍,愣了好一会儿。景衍跟他点了点头,口吻疏离地答谢:“谢谢你费心照顾晓沐,你还有工作,小尧还是跟我回去吧。”
他伸手就想拉小尧到身边,哪知小尧缩到了凌子奇身后,探出半个头:“我不跟你回去,妈说了,我可以和凌叔叔住两天。”
“小尧!”景衍不悦地沉下脸,声音也低低的很是吓人。
“凶什么?谁叫妈每次出事你都不在的,还老让她难受,我讨厌你……”小尧不服气地小声嘀咕。
“怎么说话呢?”凌子奇敲了他脑袋一下,这才抬眼看着景衍,认真地说:“我这两天都休息,就让他先跟着我吧,小孩子脾气,过了几天就好了。”
景衍回看着他,眼神很复杂,是欣赏,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,他理不清,又看了一眼儿子,最终还是妥协: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又对小尧说,“要懂事,知道么?”
小尧愣是不吭声,板着小脸蛋,直到凌子奇拉拉他,像父亲的角色对换了,他才不情不愿地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们熟稔的互动景衍自然看着眼里,眼里滑过了一抹黯然,只是僵直着背脊,再没多说什么。
景衍回到公司,处理了一些紧急问题,倒时差与在美国的史密斯先生开了一个视频会议,敲定了进一步合作的细节,再赶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,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了。
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苏晓沐对他的念叨:“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弄得自己这么忙碌,比起大多数人来说,你的钱已经够多够用了,有时间不如去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啊……”
“谈生意就是我感兴趣的事……”那时他这样回答她。
她不满地哼了一声:“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别的什么比工作更有魅力?”
如今想来,其实她是在怪自己没有抽出时间多陪陪她和儿子吧?他以后会改过来的。
只是他还没走近病房,远远的就听到哐当一声,他眉一凛,脚步也跟着加快,旋开门把往里面一看,他先是怔了一下,然后迅速合上门,把冬夜所有的寒意都挡在了门外。
苏晓沐也一下子僵住了,手指还沾着祛瘀的药膏,药膏的瓶子掉到了地上,而她开襟的病号服褪到了一半,露出大半个背脊,深一块浅一块的淤青在雪白的肌肤上尤其明显,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也不为过。
她还没做出反应,他就已经走到她的身后,她一惊,急急地想把衣服扯回来遮掩尴尬,却被他挡住了手:“我来帮你擦药。”
苏晓沐很艰难才说了一句:“我自己……不,叫护士帮我擦就行了。”
“晓沐,我们是夫妻。”景衍不满地提醒了一句。
他们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,怎么会变得现在这样的生分?
苏晓沐不再说话,由着他把她的衣服脱下,重新捡起瓶子替她上药。她背对着他,房里开了暖气,她并不觉得冷,可是当他的指尖滑向那些淤痕的时候,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。
他停住动作,轻声问:“还是很痛么?我再轻一点。”
苏晓沐摇了摇头,咬着唇感受着他一圈一圈地摩挲那些伤痕,冰凉的药膏在他的抚摸下烫得惊人,除了疼,还有些痒,她觉得脸也有些热,忍不住说:“好了,已经差不多了。”
蓦地,他从后面密密实实地抱着她,紧得两人间不留一丝的空隙,她连他的心跳都能感受得到,她用力挣了挣,没挣开。他只是埋在她的脖颈间,灼灼的呼吸缭绕在她的耳畔,温柔地请求:“别动,就让我抱一会儿,就一会儿……”
自冷战以来,他又多久没抱过她了?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,他找不到靠近她的方法,而他自以为对的做法,在她面前也是错的,所以他们只能一再的错过。
现在她这种无悲无喜的态度更是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,他情愿她骂他打他,或者抱怨或者撒娇,或哭或笑,也不要是麻木的冷漠的表情,她面对他时总是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,甚至没有对凌子奇那样的 随意自在。
他不要她那么卑微的爱着自己,他们该是平等的。
可纵然他有纵横四海的本事,却在这一刻感到深深的无力。
他承认他嫉妒凌子奇,嫉妒得快发疯了。
“晓沐,我们重新来过吧。”这次他会学会怎么样去爱她,去做一个好丈夫。
可惜的是,铁了心的苏晓沐没打算再给他机会,僵直着身体,果断地回道:“不了。”
景衍板正她的脸面对自己,凝睇着她问:“为什么?”
苏晓沐忍不住伸出手,用手指描摩他清隽的轮廓,表情中带着深深的不舍,却在下一秒又毫不留情地推开他,敛上衣襟:“景衍,过去十年,我就像一个色盲的病人,固执的以为自己看到的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颜色,现在上天让我有机会治好这种病,我真的想试一试,想看到不一样的色彩,想看到一个全新的自己,你明白吗?我的确想重新来过,却不是和你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作为一个连续两周加班无休息的苦逼作者,我来更新了(┬_┬)
45、 对谈
景衍的表情在柔和的灯光下晦暗不明,他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,那儿细得他收拢手指就能轻松圈住,他太瘦了。他们靠的很近,他能闻到她身上沐浴后清爽的味道,他定定地看着她。拧起眉峰低缓地说“我不同意。”苏晓沐有些怔忪,抿着唇不肯搭腔,他又抬手顺了顺她的长发,平静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“苏晓沐,你听清楚了,我不同意离婚。”
不离,还能拴住她努力挽回,离了,他就真的没有把握了。
苏晓沐苦涩地笑了笑:“当初我提出跟你结婚你是不同意的,后来是我逼了你,如今我提出离婚你也不同意,想来是我固执,我任性,我做错了。”她忽的抬头凝着他,眸色很复杂,沉默了一会儿,才张唇一字一顿地说,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再任性地逼你一回吧。”
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气氛很冷。
这个夜晚起了风,到了后半夜竟然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,雪花漫天飞舞,没有方向,有些似他们这场冰封的爱情。
很快景衍便知道苏晓沐口里所说的“逼”是社么意思,因为自那天起她没办法再吃任何的东西,几乎是吃什么就吐什么。
景衍几乎连公司都不去了,花大部分的时间在医院里陪她,可见到她落寞的病容,他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沉郁,他也认真咨询了医生和营养师,拟了各种食谱,不厌其烦地亲自带到医院给苏晓沐吃。她也不拒绝,每一次都很听话地吃下去,只是在他走了以后又全部都吐了出来,几乎连胆汁都掏空了,连护士读不忍心看下去。
不过几天时间,苏晓沐整个人又瘦了一圈,最后不得不靠打营养液来维持身体机能的基本需求。
又过了两天。
病房里,凌子奇忍不住说:“你要他签字离婚,方法有很多种,要不干脆就拿我来当挡箭牌,这样可信度可能会高一点,何必这样辛苦自己?”他刚交了班,换下白色的医生袍,只穿着一件休闲的军色双排扣大衣,头发剪得很短,显得他更加的利落英俊。见她一直不说话,只是断断续续地干咳,他拧了眉补充说。“你知道,我不介意的。”
苏晓沐迎上他的眸光,摇摇头说:“别人还好说,你最清楚我的状况,我实在是不想吃的,不是赌气。”其实她很是没胃口,不过是借此耍了点小心机,利用她的身体来挑动景衍沉敛底下的软肋,逼他先服软低头,他那个人,虽然性格很内敛强硬,可是内心也最温柔,只是时间问题。"
她冲他虚弱地笑了笑,“至于说拿你来挡箭牌的话,估计他也不会相信的,而且……我不想利用你。”
一撮就破的谎言没有说的必要,更不该牵扯上子奇,她没有那种权利,而且每次面对他,她心里都会泛起丝丝的愧疚,她欠她良多,不能再欠了。
凌子奇深深地看着她,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情景,她亭亭地立在导师的身边,笑眯眯地弯着眼睛对自己说:“你好,我是苏晓沐。”那时的笑容明净得让人一目了然,而不像现在那样的笑不由衷,把所有的悲喜都藏在心底。
他的手握了握,又缓缓放开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她不想利用自己……她从来都是这样进退分明,他该庆幸她对自己对他们这段友情的尊重的,可为社么还依稀感到失落?其实早在八百年前她就拒绝自己了。
“那你真打算就这跟他了断了?我听说这件事他处理得极好,那些流言没有再扩散,新闻也没有什么负面报道,他还以你的名义办了个公益基金会,挺轰动的,至于那个女人也得到了惩罚……”估计谁也没想到景衍真能狠下心肠对付那个他谓之初恋的女人、。
“好了,别说了”苏晓沐两手比了一个stop的手势。
凌子奇哑然,瞅她的表情估计也是知道的,看来是下了决心的,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的必要,他转过头,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小相框,是小尧在迪士尼拍的照片,头上戴着唐老鸭的帽子,脸上挂着的笑容与苏晓沐的一摸一样。早上他上学前千叮万嘱自己要把照片带到医院的摸样,说怕妈妈想他的是偶可以看看照片解闷,他嘴角勾起暖人的弧度:“我刚认识的时候,小尧才两岁多一点吧。”
苏晓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家儿子的照片,眯起眼睛笑了笑:“是啊,刚上幼儿园小小班。”又用手比了一个高度,“才这么一丁点儿高。”
凌子奇往后靠着椅背,淡淡一笑:“他也不认生。就喜欢我抱着他到处跑,你还吃醋了呢。”
“是啊。才见过几面呢,他就心向着你了”苏晓沐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样子,笑容越发的温柔明媚,“而且刚好那段时间在热播一个医生剧,我就把你和里面那些风流医生画上等号了。怕你带坏他所谓近墨者黑……”
这说法真让凌子奇哭笑不得,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,莞尔道“长的英俊不是我的错吧?再说了,风流却不下流,难道你没听说过越是花心的人遇到对的人却越专情吗?”
这话说完以后,他们两个都怔了怔,凌子奇脸上的表情是讪讪的。
苏晓沐先开口打破沉默:“子奇,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,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景衍比我早一步遇到你,所以你不能接受我。”凌子奇很平静地接了话,低低地说,“我都知道的,晓沐,我都……知道的。”
看着他清晰的侧脸,苏晓沐几次欲言又止,最后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才鼓起勇气说:“子奇,不要变成另一个苏晓沐,我一个人傻就够了,你……值得更好的人。”她的语气很轻,却很坚定,她不想他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,太不值得了,没有谁比她更懂得那种备受煎熬的滋味。
凌子奇握着门把的手一紧,僵直地站着,许久之后,才点点头说“你真啰嗦。我不是说么,我知道的,别担心我。”
他刚总处电梯,刚巧就碰到了拿着晚餐准备进来的景衍,彼此的脚步顿了一下。
凌子奇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,一把抢过那个食盒狠狠地甩到地上,精心烹制的菜肴七零八落,他用力揪着景衍的衣襟冷笑:“你知不知道她吐得咽喉已经严重受损了?她爱你的时候你不要她,现在她要放手了你却死死拽着?”
景衍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,眼神幽深莫测,勾起嘴角自嘲地反驳:“我没有不要她。”
凌子奇瞳孔缩小,铁青着脸色喊道:“没有?那早干什么去了?非得把人逼到这个地步才满意?”
身边早有相熟的医生拉开凌子奇,苦心劝慰着,过了片刻,凌子奇也冷静下来,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,抬眼看去,景衍比他还要狼狈,挺括的衣襟被抓的皱起来,裤腿上海沾了些许的饭菜的汁液。他看了他很久,才默然地开口,“她刚才喝了小半碗稀饭,我们不如找个地方谈一谈吧。”
是提问句,却是用陈述的语气,仿佛知道景衍不会拒绝他,所以他径直走向停车场的方向。
景衍抿了唇,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医院、 他们去了一个酒吧,因为天色还早,所以来的人不是很多,三三两两做一台,舞台上的dj放着欧美的伤感情歌,悠悠扬扬,他们坐在角落的红色卡座上,不太吵闹也不算安静,倒也适合聊天。
凌子奇似乎是这里的熟客,伸手唤了侍应生过来,对方很自然就说:“凌先生,还是威士忌?”他点点头,又转过身问景衍:“你要喝点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