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冲进殿去,只见离慕与楚玄二人锦袍华服之上多有褶皱,束发也略显散乱,明显是刚刚动过手,我义愤填膺大喝一声:“你俩太不像话了!兄弟如手足,你们竟然会为了争天君之位大打出手,真是太令人失望了!”
他二人怔了怔,楚玄显然是对我这样的出场方式还不大适应,而离慕那笑容清浅的样子,则更像是陶醉于我这拆起门来干净利落的样子。
楚玄终于缓过神来,向我说道:“谁说我们在争天君之位?我们是在推托这天君之位!”
“嗯?推托?啊······”我一时有些无语,我当然也知道离慕与楚玄皆是视名利如粪土之人,可是为了推托这天君之位而动起手来,可见这宝座该是有多不招人待见。
离慕理了理自己的衣裳,向楚玄言道:“二哥你当体谅我是个有家有室之人,你素知你弟妹的脾气,最是受不得这天宫的规矩,耐不住这天宫的无趣······”
他说得甚合我意,我忍不住当着楚玄给了自己夫君一个赞许的目光,离慕不禁笑意更甚。
我俩正自眉来眼去个没够,楚玄干咳了两声道:“弟妹这脾气,虽是特别了些,但她却是蓬莱的公主,最佳的天后人选。四弟你还是可怜可怜你二哥我吧,我如今日日都要去天山报到的,若是做了天君,诸事繁忙,怕是还要做上几万年的光棍,方能讨得上媳妇了!”
他言辞感人,说得至情至理,让我跟着唏嘘不已。
恰在此时,只听得昀儿软糯动人的声音侃侃说道:“天君大位,当能者居之,方能造福仙界,似你们这般不情不愿,便是继了位,也难保不是心猿意马。”
一时间,离慕与楚玄二人的目光都齐齐地聚在了昀儿身上,彼此对视一眼,露出个像是不怀好意,而又心照不宣的神情。
我反应过来,一把将昀儿拉至身后,警觉地对他俩说道:“休打我儿子的主意!”
两人立马收敛了那意味深长的笑容,楚玄拍拍离慕的肩,只是含蓄地说了句:“此子可教!”
离慕亦会意地点点头:“不错不错。”
我不理他俩,拉起昀儿便要走,复又听得楚玄对离慕说道:“四弟啊,你看这打坏的殿门······我便让管事的记在你的帐上了。倒也不贵,不过是泰山之巅的不老木,配着南极仙翁的墨香漆,再镶了几颗上古时的夜明珠······”
我怯怯地看了离慕一眼:“我······是不是有些鲁莽了?”
他认真想了想,摇了摇头,我正有些欣慰时,他说了句:“你只是,有些败家······”
我:“······”
一月之后,天君楚晟轩宣告退位,传位于太子楚离慕,离慕继位当日,便将他唯一的儿子楚昀立为了太子。
昀儿自幼聪慧过人,且遇事沉稳有担当,离慕和楚玄花了两万多年的时间,将他打造成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储君。
于是,本祸水又做了最后一件为祸仙界的大事,那便是——拐跑了天君。
就在昀儿成年之时,离慕将天君之位交给他,和我一起离开了天宫,从此,天高皇帝远,富贵皆浮云,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!
离慕和我,终于做了一对潇洒来去的神仙眷侣。
我们的足迹遍布三山五岳,四海八荒,后来,我终于在数万年的寻寻觅觅中为小喵寻到了他散去的那一魄,这让我无比的振奋。我始终坚信,只要我不放弃,终有一天,我一定会集齐他的三魂七魄,让小喵重生,还妖界一个善良正义的王。
那时,世间曾一度有着一种传说,迷影森林一改从前的宁静与诡异,时常会听到有说笑声,却总是只闻其声,难见其人。
不错,那是因为,我与离慕最常驻足的地方,便是迷影森林。
此间云穿雾绕,密林障眼,一般的神仙妖魔都甚少来此,我们倒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世外桃源。
不过,在这数万年间,我们倒在这迷影森林之中,意外地迎来了一位造访的老朋友。那,便是魔界的圣君,凌子煊。
子煊来的时候,我刚好开了一坛新酿成的自创美酒,叫做迷影香。其实,数万年来,我对于美食的追求,一直是孜孜不倦,从不曾懈怠过。
这林间野生孔雀的蛋被我做过关东煮,千年老树的香叶让我包过清水粽,然而,惟有这自创的佳酿迷影香,是最得离慕青睐的。每次我启开一坛新酿好的迷影香,那飘送十里的酒香都会熏醉了一林子的蝴蝶,引来许许多多的仙雀。
可这日,引来的却是个大活人,还是个足以魅惑众生的魔界美男,他走过来,慵懒地往那棵大槐树上一靠,对我说了句:“儿子都做天君的人了,居然还长得这样美,我还以为,你该成了个半老徐娘了。”
呸!有些人,生来不招人待见,过多少万年也还是这副德行!
这一回,离慕和子煊总算是没有再见一次打一次,不仅没打架,我们三人还和和气气地坐下来,喝了几碗酒。
子煊也对我酿的迷影香赞不绝口,酒过三巡之后,他喝得两颊绯红,向我问道:“这酒到底是以何酿制的,这样回味无穷?”
我斜眼觑着他答道:“简单,这迷影森林之中有种白猴,生取其脑髓,以千年老树香叶上的露珠相配······”
我尚未说完,便看见子煊像一道箭的速度,冲到了一边,手捂着喉咙,作势要吐,那脸色方才还是白里透红的,此时已是青里透着黑。
离慕笑着叹道:“她这样说,你便这样信了?堂堂魔君几时也变得这样好哄?”
我在一边狂笑不止,离慕待到子煊半信半疑地回来坐下,才接着说道:“林间有种猴头菌,性平,味甘,得此间清露滋养,用来酿酒味道最好,哪里有什么白猴子!”
我难得看见子煊恼怒的样子,笑嗔道:“多少万年了,你算计了我那许多回,今日,便不许我扳回来一次么?”
子煊只是默默喝酒,竟是没有争辩。
待到他要离开时,他方向我说道:“从前之事,是我对不起小喵,我已传下旨去,魔界之人将于四海之内,遍寻小喵所缺的那一缕魂,但愿,他能早日重生。”
我未语,却是从心底里绽放出一抹笑容来。
离慕亦笑了笑,又说了一句:“如今妖界势弱,仙魔两界的和平就落在你身上了。”
子煊低头默了默,抬起头来时,眸中似有星光闪过:“这是说的哪里话,如今的天君也算是我的侄儿,一家人,自当共襄扶持。”
他这话,承认了昀儿是他的侄儿,那便算是认下了离慕这个哥哥,离慕自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,三人心中皆是百感交集,却又都沉默不语。
子煊最终看了看我:“我走了,看得出来,你们过得很幸福······”说罢,他便转了身,一步步地走着,背影于那茂密的林间,显得茕茕孑立。
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声:“子煊!”他身形一顿,站住了脚。
我向着他的背影说道:“经年旧梦何曾是场梦,郎骑竹马何曾是一场戏,翩若她,一直在那场旧梦的戏里等着你······”
他终究是没有回头,只是仰天长长地叹了口气,什么也没说地走了。
我轻轻地靠在离慕的肩头:“你说,子煊和翩若还会不会再见面?”
“会的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低低的磁性,那样地好听。
“会是什么时候?”
“缘分到来的时候,心门自然会打开······”
斜阳晚照,偌大的迷影森林中,只有离慕和我。
千年老树做的屋子带着天然的木香,我坐于窗前,自顾地理着红妆。
镜中的人儿依旧是倾城绝世的容颜,数万年的时光掩不住绝代的风华,揽镜顾盼中,美目流转,皓齿丹唇。
离慕突然从身后拥住了我,俯下身来,与我在镜中默默地对视,他目光温柔如水,轻轻地抬起一只手来,抚上我的脸颊,在上面虚虚地描摹。
他的呼吸就轻洒在我的耳上,那酥·麻的感觉,像是低柔的耳语。
我问他:“你在凡间的那七世,明明已经喝了孟婆汤,忘了前尘事,为何,你却世世不娶?”
“我也不知为何,”他双手一紧,便将我搂进了他的怀中,“我总觉得,我心中住着个人,那是一个我不可辜负的女子,她曾经,许过我来世之约。”
“后来我想,或许,是因为我的这颗心是你给的,你用你的血造出来的心,我才会怎么样都无法忘了你。”
我转身,将脸埋进他那让我迷恋不已的怀抱中:“离慕,你为我受了那许多的苦,又为我弃了天君的宝座,你可曾后悔过?”
他没有回答,只是说了一句话:“愿有岁月可回首,且以深情共白头。”
烛影摇红,室内飘荡着淡淡的木香,和悠长的酒香。
他低下头来,在我的发间轻轻地嗅了嗅,黄昏时爬树摘桂花,想用来做桂花糕,自己却落了满身满头的桂花,沾了一身的花香。
不知是不是桂花浓郁的留香让他有些陶醉,他突然说道:“你可记得,我们当年在此初遇之时,云衾锦被,佳人在侧······今时今日,我们便不该做点什么吗······”
我憋着笑,抬头看向他,故意问道:“该做点什么呢?”
他循循善诱地启发着我:“你看,我娘她生了两个孩子,我和子煊,你娘也生了两个孩子,你和潋扬,可是,咱们才只有昀儿,所以······”
我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:“我想起来了,当年初遇时,你可记得,我唤你什么?”
他愣了愣,终于反应过来,将我按倒在软塌之上,我已在他怀中笑作一团。
“小银龙,小银龙,小······淫······龙······”
无忧岁月年复年,
红颜祸水谈笑间。
酒醉不理世间事,
酒醒愿做不老仙。
(全文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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